大学生线上家教乱局：拖欠工薪、隐瞒身份……这些年你还吃过多少亏？

　　2018年10月初，复旦大学2017级中文系本科生白静婷（化名）突然得知自己从名为“学霸一对一”（原名“学霸来了”）的线上教育机构“被离职”了——公司资金链断裂倒闭，位于上海市静安区的办公室人去楼空，在职员工和兼职老师约500万的工资讨薪无门，家长们近2000万的学费也打了水漂。

　　近年来各式各样的线上家教兴起，使得大学生群体的兼职机会增多，然而尚处于起步阶段的线上家教仍存在种种不规范之处。记者调查了“学霸一对一”“掌门一对一”等几家教育机构发现，卷于线上家教机构的漩涡之中，有人被拖欠工薪，有人被要求隐瞒身份，有人不甘成为廉价劳动力而放弃。

　　从2018年6、7月份开始，“学霸一对一”的资金运转便开始出现问题，原“学霸一对一”的课程顾问楚老师回忆，6、7月份开始便常有兼职学霸老师在群里问为何到了原定工资发放时间自己支付宝上仍未有工资打进，有学霸老师怀疑机构是不是要倒闭了。“当时还以为只是玩笑话，谁知道后来真倒了。”

　　原定于每月5号和20号发放到教职员工支付宝账号的工资，从刚开始拖欠1-2天发，到后来拖欠6-8天发，再到最后彻底停发。截止到十月初“学霸一对一”正式宣布倒闭，有的平台老师和员工的工资已经被拖欠了整整2个月，金额从几百元到上万元不等。

　　教职员工工薪难讨回，学生家长一方被欠的学费同样无处讨要。河北衡水中学的李怡箫曾在“学霸一对一”报名上课，李妈妈表示因为机构有“多报课、多赠课”的优惠，午托班辅导加盟她当初在“学霸一对一”平台上一共交了9800元，报课加上赠课最后课时共有100多节，但最后由于平台倒闭，“我们只上了一半不到的课，剩下的4000多元学费都没有退回。”李妈妈气愤地说。

　　机构倒闭时曾有机构老师发消息向家长表明情况，称若仍有课时没有上完的学生家长可以转到“乂学教育”继续上课，并表示“安排老师上课这块没有任何问题。” 如若家长不愿意转到“乂学教育”依然想走退费渠道，声明中写道“公司老板这里明确说明她手上一分钱没有了，大家想走维权的也可以照走，她接受法院的安排。”

　　但是平台却没有给出任何关于如何转到“乂学教育”的链接或是电话，也未开具相关的剩余课时申明，李妈妈刚开始没有重视，等到发现“亏大了”的时候，再去找原“学霸来了”平台，平台老师再未回复。等到今年2月19号再发消息给平台老师时，平台老师的微信名已换成“低价出售各种视频会员”。

　　记者查看了“学霸一对一”与平台教师签订的合同，其中都存在对兼职教师权利保护较少的情况。复旦大学法学院教授分析：“他（机构）不愿意关注那么多乙方的权利，因为写上来他就要承担责任的，比如教学环境的问题、大学生的人身权利、信息保护，还有知识产权保护这块。”

　　关于合同中不合理的部分，法学院教授说:“签订双方原则上是可以协商的，但甲方是民办的教育机构，提供的基本上是格式化的合同,往往劳动者能协商成功的可能性较小且浪费的时间成本过高。”上海外国语大学2017级本科生顾莉（化名）在签“掌门一对一”的兼职教师合同之前并没有看过合同，“看了就算有不满意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办法，本来就是想要挣零花钱，你也不可能就这样退出。”

　　复旦大学2018级中文系本科生王敏（化名）在用支付宝付款时，午托班辅导加盟页面上弹出了一个“趣学习”招聘兼职老师广告。王敏当天就在网上填了自己的个人信息并上传了复旦大学学生证的封面，但并未上传学生证内部照片。“第二天就有老师打电话联系我说，同学你好，我们发现你是复旦大学的学生，所以你可以直接免试录取。”王敏说。没有面试，甚至没有任何正规的审核，王敏就直接成了趣学习的教师。

　　2018年11月25日，教育部办公厅、国家市场监管总局办公厅、应急管理部办公厅联合署名下发的《关于健全校外培训机构专项治理整改若干工作机制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明确强调应按照线下培训机构管理政策，同步规范线上培训机构，线上培训机构必须将教师的教师资格证号在其网站显著位置予以公示。午托班辅导加盟

　　虽然《通知》已然下发，目前各大线上培训机构广泛招收的兼职教师大部分仍是无教师资格证的大学生群体。

　　被调查的五个线上培训机构中，仅有“学霸君一对一”在招师时必须要求应聘者拥有教师资格证，其余机构对于应聘者是否具备教师资格证都未作规定。以“掌门一对一”为例，该机构在其官网上将自己的名校精英师资列为了机构的优势，并声称经过“5层严格筛选”留下的都是“真正万中选一的好老师“，是“全国优秀名校精英，拥有长期教学经验、专业教学技巧、备课与教案技巧、试讲好评率高的优势”。但对于平台的学霸教师是否具备教师资格证却只字未提。

　　记者致电掌门一对一机构，工作人员声称：“那些比较优秀的老师，我们会要求他们在最近一次的考试当中取得教师资格证。”但当记者询问目前的机构教师组成中有多少是拥有教师资格证时，对方以“不能透露老师的个人信息”为由不予回复。

　　而所谓的“5层严格筛选”的宣传也和实际不符。某位微信名为“一对一家教”的“掌门一对一”招师老师时常在朋友圈内发布“紧急通知”，表示某些科目紧缺老师，午托班辅导加盟且此类科目的面试“通过率接近100%”。

　　在招师老师的“专业培训”之下，获奖经历可以伪造、教学优秀案例也可以捏造，一旦跨过了形同虚设的“通过率接近100%”的面试，应聘者只需参加培训即可成为正式老师。培训非常简单，不需要开摄像头，不需要说话，只需要听着，及时扫描二维码即可。招师老师保证：“培训不会刷人的，只要不错过任何一次二维码扫描签到，都可以通过培训。”

　　顾莉说：“我一个同学也是做线上家教，周末早上起床躺在宿舍床上上完课，一天饭钱就有了，然后下来刷牙洗脸。”关于备课，顾莉表示：“不用备课，掌门会提供PPT，而且很详细，花5分钟左右看一下，照着PPT念就好了。”

　　类似隐瞒身份的情况在其他机构中屡见不鲜。复旦大学2018级新闻学院本科生黄月（化名）表示，虽然自己所在的兼职家教机构并未明确要求大学生讲师不要告诉家长自己的学生身份，但却会暗示。每周兼职教师群开线上例会时，机构老师都会强调群内的大学生讲师在讲课时“不要以宿舍为背景”。理由是家长比较在意教师的资历、经验，而大学生显然不如专业的辅导老师“有资历”、“有经验”。宿舍背景会透漏出老师大学生的身份，可能会导致学员的流失。

　　记者以学生家长的身份致电该教育机构，工作人员明确表示目前70%以上是之前在学校或培训机构有多年教学经验的全职老师，30%不到是名牌大学的大学生兼职老师，“大学生兼职老师更年轻、更容易和学生打成一片。”

　　黄月说：“我也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我是一个大学生。”在实际的“按需分配”中，学生家长对于老师身份的了解机制不够透明，学生、教师与平台的信息不对称十分明显。

　　而在另一家教育机构“学霸一对一”中，排课老师发布于微信群内的家教帖，有的帖子会标注好是否有全职或兼职的要求，有的则不会。在实际讲课过程中很少有家长会主动询问讲师目前的职业或经历，而在正式上课前向学生作自我介绍时，讲师们只需透露“自己高考成绩优异进入了985、211高校就读”即可。

　　目前，许多大学生在忙碌的学业生活之外花时间精力兼职当家教的主要原因大都是为赚取生活费，但对于部分同学来说，在这过程中付出的时间精力成本与收益却“划不来”。

　　白静婷刚开始在“学霸一对一”兼职的时候常常被机构的薪资制度困扰。平台讲师给对接的学生上的第一节课叫做“测评课”，倘若学生上完第一节测评课对老师的教学满意并决定日后接着上该老师的课程，那么测评课便可转化为正式课，反之则试听失败。“试听失败就意味着没有工资，不管你为了准备这节试听课花费了多少精力。”白静婷说。

　　而即使是试听成功的测评课，与正式课的价格差距也很大，一节测评课的工资只是一节正式课工资的三分之一。在“学霸一对一”，一节正式课的价格是80元/时，一节测评课的价格只有20元/h。

　　同“学霸一对一”一样，虽然各机构之间存在差异，但大多数线上教育平台都心照不宣地采用着正式课与测评课薪资不同的薪酬制度。

　　这样的薪酬制度安排确实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刺激平台老师认真备课、吸引学生、提高学生的转化率，但由于最终决定权掌握在试听的学生和家长手中，兼职的大学生老师是否能够获得收入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付出同样的劳动却只能得到一半、三分之一的收益，甚或是完全成为免费劳动力，在线上家教行业是很常见的现象。

　　在“掌门一对一”“昂立嗨课堂”“优思在线一对一”等教育机构的官网上，都可以看到类似0元免费试听的优惠信息。这种试听优惠扩大了平台的人气，却损害了兼职大学生老师的利益。黄月在两周内给两个不同的学生上了测评课，但却都没有转化为正式生。其中一位学生是因为家庭经济条件不佳负担不起家教课的学费而未能转化。刘雨也透露在机构的0元免费试听营销策略下，确实看见过兼职群内有老师吐槽存在学生家长蹭课的情况。很多线上教育机构的正式学生人数不过十几万，但是曾经预约过试听课的人数却超过百万。面对数量超过百万的免费试听课的成本与收益之间的鸿沟，降低教师测评课的工资是机构用以弥合鸿沟的最佳手段。“有的机构觉得抑制不了这种行为，就没有做出什么举措，有的机构试听课也是收费的。”刘雨说。

　　刘雨在“学霸一对一”兼职工作了一个学期后便辞职了，“一个是因为薪资问题，另一个是我觉得这个机构事干不明白，做事儿拖沓效率低。”后来，大学生线上家教乱局：拖欠工薪、隐瞒身份……这些年你还吃过多少亏？她又去了“掌门一对一”工作，但一个学期后也辞职了。“我刚开始以为是这个机构（“学霸一对一”）的问题，但后来我发现是整个行业的问题，午托班辅导加盟然后我就彻底退出了。”之后，刘雨便未再接触过线上家教。